李秀敏 / 李瑩 整理
[分科判經的意義]
今天晚上開始進入經文的講解,之前是先明白般若經的成立及本經的要點。我們能知道整部金剛經的精神是一回事;能鉅細彌遺地對經文每一句話的意思、義理清楚明白又是一回事,要研究佛經,必須二者兼顧。白板上寫的是本經的科判,出自於印順導師的《般若經講記》,有書的同學就不用抄,沒有這本書的人最好把這個科判抄下來,回家後拿出經文來,與之對照做整理,或是做摘要記錄,這樣會對理解本經有所幫助。
導師所作的科判還是依著一般祖師大德在判經時所用的慣例,即以序分、正宗分與流通分三分科經,只是每一分的段落及細分不太一樣。什麼是序分、正宗分、流通分?就是把一部經劃分成三分,如同一篇好的作文,會有前言、正文、與結論三大段,寫文章要有要有結構,要有所謂的「啟、承、轉、合」,讓人一看就知道這篇文章要寫的是什麼,而且文氣順暢,言之有物。三分科經就是一部經的結構,真正的經文的核心思想大部份都在「正宗分」,正宗表示是最重要、最主要的,是整部經的核心;「流通分」就是這部經要怎樣流通,以及聽了之後有什麼樣的反應,如「歡喜信受奉行作禮而去」,這是流通分。那麼前面的「序分」呢?大概就是緣起,說明佛陀在什麼因緣之下講這部經,有時候我們會忽略有關緣起的經文,其實在這裏面往往都有破題的意義在,讓我們能明白整部經的時空背景,或是說法的因緣,這些會與以後的經文有關係。
[序分─六成就]
《金剛經》的序分分兩部份,一個叫證信序,一個叫發起序,這也是祖師在分科判經時常用分類。所謂「證信」就是交待時間、地點、人、事、物,以表示這部經的可信度,好讓後人看這部經時不起疑問,所以叫「證信序」。「發起」就是:發起後來的正宗分,可以說是承上啟下的功能,開啟正宗分的精華,所以叫「發起序」。今天就先了解證信序跟發起序,我們看經文:
[信成就]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一直到「五十人俱」,這兩行就是證信序。一般流通本中的每一段經文前都有個小標題,如「法會因由分第一」,「善現啟請分第二」等,這些是梁朝昭明太子所加上的,在說明本段的重點,如第一小段證信序題為「法會因由分」,一看就知道是在說明法會的緣起。所以這些小標題,在原譯的經文中雖然沒有,但是也有參考價值。
「如是」就是指這部經典,我們常常講「法爾如是」,如是之意可以解釋為「就是如此、如此如此、確實如此」等意思,《法華經》裏也有提到「十如是」,說一切法的實相就是十種如是,這是第一個意義。第二,「如是」也有信的意思,表示信得過、可信;反之,不可以相信的就叫不如是。例如「十如是」,就是說這十件事情是可以相信的,表示可信,這個解說是《大智度論》裏面講的。所謂「信為能入,智為能度」,修學佛法以信心與智慧為兩大根本,如果沒有信心就像沒有手,雖然一堆金銀財寶在眼前,可是沒有手就只能看;對佛法沒信心,就無法得到法的利益來轉變心智,所以要對三寶有信心。但是有信心而沒有智慧就像拿到了寶藏,卻不知道它能做什麼用,如何用;就像有人對佛法有信心,信三寶、信佛法,可是對佛法的內容、義理都不知道,也不能運用在生活中,所以光是擁有信心,也沒有辦法改變自己,沒有辦法使自己更淨化、更昇華。所以要先有信心,而且這個信心是真誠善意的信心。這是「如是」的第二個意義。
在一部經典的開頭都有「如是我聞」四個字,「如是」從事來講是指這部經,從理來講就代表了我們對佛法的信心跟智慧,修學佛法要從這裡雙管齊下的,這也是六成就裏面的「信成就」。六成就是祖師大德判說的,指任何一部經的證信序,都包含六個條件--信、聞、時、處、主、眾,叫做六種成就。「如是」是屬於「信成就」。
[聞成就]
接下來看「我聞」,屬於「聞成就」。「我」是指結集者,結集的人說這是我親自聽聞佛陀說的,或是從佛弟子間輾轉傳承學習到的,所以叫「我聞」。一般經典的註解,多會將這個「我」解說為「阿難」,認為此經是阿難親耳聽佛陀說的,因為是阿難親耳所聞,所以可信;但是如果從歷史的事實來看的話,祖師大德的解釋:「小乘經是阿難聽聞佛陀說的,然後結集出來,大乘經也是阿難聽聞佛說,然後結集出來」,這句話是有問題的。因為從經典的結集史中,我們會發現很多經典並不是在第一次結集的時候由阿難誦出、經大眾同意而留傳下來的,事實上真正由阿難親自誦出的經典,只有第一次結集時的相應修多羅(即《雜阿含》)。而且《金剛經》是屬於大乘初期(西元前一世紀~西元二世紀)所集成的經典,那個時候阿難早就涅槃了,所以不可能是阿難誦出的;再說般若大乘經部類龐大,經文非常長,怎麼可能全部由一人誦出?那麼這些大乘經是不是佛陀說的呢?它是佛陀「說」的,所謂「說」,不但是言說而已,還包括佛陀的身業與意業的表現,而集成大乘經的這些大德們,他們是從師承中輾轉聽聞,也就是從佛陀開始,代代流傳下來的教法,一直到西元前一世紀才被整理出來。從這個事實而言,這些經典確實是佛陀說,所以對「我聞」這兩個字要有這樣子的歷史觀,不要把這個我當做是阿難,但是如果是第一次結集出來的四阿含,尤其是《雜阿含經》,如果有提到「我聞」的話,就可以說是指阿難所聽聞的,但是阿難是代表,整個結集大會五百位羅漢都同意了,所以「我」也可以說是整個結集的時候大眾的意見。這是先講「聞成就」,也就是「我聞」這兩個字。
[時成就]
接下來講「一時」。一時是「時成就」。一時是指某一個時候,就是佛陀在某一個時候,說了這樣一個法。為什麼沒有確實的日期?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印度人不太重視歷史,並沒有習慣將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所發生的事記錄下來,不像中國歷代有史官的編制,叫做太史;太史專門在做記錄的工作,記錄這個國家每一天發生的事情。我們現在大部份的單位也有這樣的工作習慣,國家都有國家的大事記,每一個部門也有它每一個部門的工作的記要,所以各位也可以記錄家裏面所發生的大事,是一種懷念,也可以是經驗的傳承。昨天弘誓學院院訊編輯問我說這二個月講堂有沒有事情,可以刊載在弘誓院刊的大事記要裏面,因為昭慧法師很慈悲,曾指示說如果講堂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以做一個記錄,在弘誓院訊上刊登。前幾期我都有把講堂的大事整理出來,但是最近比較忙,只有記摘要,沒有整理成文字;其實講堂是個新的道場,如果現在不開始整理,我看再兩年後我記憶力開始衰退了,就不記得哪一年曾經發生什麼事情,這是很可惜的。雖然佛陀在《阿含經》中曾教導我們,不要緬懷過去,但是我們不能不承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事,都在生命中留下痕跡,無論好壞、善惡,都將影響未來,因此記取過去之經驗,擇善去惡,可以成為以後的助緣;另外,歷史是不能靠人的記憶保存下來的,還是要依賴文字。
第二個原因是時間的久遠,有時候結集者能確定此法是親從佛聞,或從佛弟子處輾轉聽聞,但不太能記得佛陀是在哪一年、哪一天講這個法,這個情形是可以可能發生的,所以用「一時」來表示這事是曾經發生過,但是沒有確定的日期。
以上是就歷史來看,一個是古印度民族的特性,一個是時間的久遠,因為這二個原因,所以「一時」不見得是指特定的哪一年,但也不是漫無限制的時空,這個問題在古德的註解裡面是以一句話來解釋它的意義:「師資道合,聽說究竟。」這八個字說得很好,雖然沒有說定是哪一年,但是那個時間一定是一個最恰當的時間,也就說因緣全都具足的時間。什麼叫因緣全都具足的時間呢?用八個字來形容,就是「師資道合,聽說究竟」。「師」是指老師,也就是佛陀;「資」是學生,也就是佛的弟子們;「道合」就是為了修道聚集在一起,而且佛陀講法他們願意聽,這叫「道合」,如果今天佛陀要講,他們不願意聽,這叫非道合。我們常常講一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謀是什麼?就是商量、商議事情;如果兩個人的志趣、志願、方向都不相合的時候,根本沒辦法在一起討論事情。同樣的道理,現在佛陀要講,也要比丘們願意聽,願意聽法,這叫「道合」。「聽說究竟」,聽的人、說的人都完成了這件事情,「究竟」可以解釋為「完成」,究竟不是都成佛,而是聽的人聽完了,說的人也說完了,這個就是最適合的說法時間,就是「師資道合」。彼此都聽說究竟,盡到責任,那是最恰當的因緣。這是很好的註解!同樣的,我們今天能夠來聽經也是要「師資道合,聽說究竟」,不過經論班講《法華經》都還沒究竟,我還沒講完,你們也還沒聽完,等到六月份一講完《法華經》,以後就可以說:「一時,於法印講堂,聽講《法華經》。」所以「一時」,指的是某一段時間,這是「時成就」。
[主成就、處成就]
接下來是「佛」:佛的全稱為「佛陀」,是「覺者」的意思,在此是為說法者,屬於「主成就」。「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就是「處成就」,處是「地方、處所」的意思,是指佛陀宣說這部經的地方。舍衛國本來不是一個國,它是北憍薩羅國的首都,為區別南憍薩羅國,故以都城代國名。憍薩羅國在現在尼泊爾的南方,印度跟尼泊爾的邊境,也就是在恆河的中游北岸、喜瑪拉雅山的山麓。在佛陀四十九年的說法歲月中,最常去的兩個地方,一個是舍衛國,一個是王舍城。王舍城在恆河的南方,恆河很寬哪,試想:佛陀若從王舍城到舍衛國要走多久?想想那個時代雖然有象、馬車等交通工具,但是佛制出家人不能騎動物的,因為不合於慈悲心,所以在恆河兩岸教化眾生,靠兩條腿走路,是非常辛苦的。傳說佛陀在舍衛國說法二十五年,二十五年的時間是總計,不是連續,也就是說大約有一半的時間在舍衛國,另一半的時間在王舍城教化,所以很多經典都會提到舍衛國或是王舍城。
剛剛講到舍衛國並不是一個國家,而是憍薩羅國的首都,稱為「舍衛城」,因為古時候有以首都或城市的名字當作國家的名字的習慣,所以我們才會稱為舍衛國。舍衛二字是「聞物」,就是物產豐富的意思;也可以翻成「豐德」,豐德是指那個地方的人,有德者很多,表示人很好,政治也很好,文化物產等等都很好,叫做「聞物、豐德」,所以舍衛國在印度當時是很有名的。佛陀若在舍衛國,則大多是在祇樹給孤獨園中說法;若是在王舍城,就是在竹林精舍中說法。
[眾成就]
最後一個講「眾成就」,有說法者就要有聽法者,前面「主」是說法者,這裡的「眾」就是聽法者。「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大比丘是指什麼呢?有人說是指阿羅漢,其實倒不見得全是阿羅漢,只是說他們是一些在教團中比較早期出家的、戒臘較長的比丘,所以叫大比丘。本來佛陀最早期的弟子可以說是有一千二百五十人,佛陀剛開始在鹿野苑度五比丘,接著又有耶舍出家,耶舍本來是一個在家的男居士,後來帶著五十多個人出家了,後來由三迦葉帶領近一千人來跟佛陀出家。佛陀時代有五位迦葉,第一位是大迦葉,又叫摩訶迦葉,常修頭陀行,佛滅後主持第一次經典結集的那位;另外一位叫做十力迦葉,就是最初的五比丘之一;然後就是三迦葉,三迦葉是三個兄弟,都是外道的領袖,有一位優樓頻羅,他是哥哥,兩個弟弟分別叫做那提、伽耶,二位弟弟各帶兩百五十個弟子跟佛陀出家,哥哥自己則帶五百個弟子出家,加起來就一千人了。於是佛陀的僧團就是在一夕之間從五十五位比丘變成一千零五十五位。
關於優樓頻羅迦葉有一個故事,就是他學外道法時內心充滿我慢心,常常講一句話說:「我的道最好,別人講的道都比不上我的道。」所以當佛陀度了五十五個人之後,聲望開始上升,他很不服氣,常常去跟佛陀辯論,辯輸了還是說我的道最好。有一次佛陀到他的住處去說法,看見他因緣即將具足,就跟他說:「我今天跟你講了很久的話,現在已經天黑了,要下山很不方便,你是否有個地方讓我住,我打個坐天亮就走。」優樓頻羅迦葉本來就很不喜歡釋迦佛,此時起了壞心:「每一次你都辯才無礙,我說不過你,今天你要住在這裏,我才不讓你好過,如果今天晚上在這邊遇到意外,那不算是我的過失。」因為優樓頻羅迦葉有一些神通,曾經降伏了一隻毒龍,之後那毒龍變成他的護法,那隻毒龍會噴火,優樓頻羅迦葉把它關在一個山洞裏面。這時候他跟釋迦佛說:「我只有一個山洞可以住,可是那個山洞裏面有一隻毒龍,要住不住隨便你,你出了事情可不能怪我。」佛陀說:「好,沒關係,我只要進去坐一下就好。」優樓頻羅迦葉內心竊竊歡喜,認為佛陀必死無疑。可是他的兩個弟弟比較善良,認為哥哥辯輸了也就算了,為什麼要這樣害人,於是去跑去警告釋迦佛;釋迦佛說:「沒有關係,你們不用擔心我。」當釋迦佛一進去毒龍的山洞裡,毒龍一見來者不是它的主人就開始噴火,此時佛陀進入火光三昧,以三昧力保護自己,毒龍見噴火沒辦法傷害這個人,內心起了瞋心,立刻放出毒氣,佛陀又入慈心三昧,以慈心來對治毒龍的瞋心。毒龍一看,不得了這個人比主人還厲害,就降伏於佛陀,像隻大蛇般捲曲在佛陀的腳邊,守護著佛陀。第二天一大早,優樓頻羅迦葉很快樂要去幫釋迦佛收屍,走到山洞門口一看,原本很難降伏的毒龍,居然已經被佛陀降伏了,這時候他才心服口服,認為釋迦佛不是只有在嘴巴上講贏他而已,他承認釋迦佛是一個徹底覺悟的、慈悲的聖者,所以任何動物都沒辦法傷害他。優樓頻羅迦葉就是這樣被釋迦佛度化的,其實釋迦佛很少用神通度化人的。因為優樓頻羅迦葉的歸依,當然他兩個弟弟也就帶著學生們跟著釋迦佛學習,所以就有一千人依止佛陀出家。另外,在王舍城的舍利弗與跟目犍連,原本也是外道的領導者,聽了佛陀的法之後,轉向依止佛陀,尤其是舍利弗,他看到馬勝比丘的莊嚴威儀,講了一個緣起偈,就歡喜的不得了,馬上帶著他的學生跟著釋迦佛出家去,真是一位善根深厚者。舍利弗與目犍連共帶了兩百五十個弟子來出家,再加上前面說的一千零五十五位,就超過一千兩百五十人了。大部份的經典就用一個大約的數字:一千兩百五十人,來說明當時僧團的人數。所以這一千兩百五十人就是佛陀最早分三次度化的人,我們要知道一千兩百五十人這個數字是這樣來的,後來的經典雖然不一定是這一千二百五十人所聽聞的,但是也會寫上這個數字做為代表。
「俱」就是「和合僧」,也是「眾」的意思。經文中有此「眾」字,就是說明這些人是和合僧團,在法理、修道上要無諍,在生活上也要和合才能成為「俱」。所以說佛陀是化主,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是化處,這些大比丘眾是化眾,只要有化主、化處與化眾,也就是符合了歷史事件的要件:必須俱備人、事、時、地,人事時地都俱備了,所以這些法是可信的,如此稱為「證信序」。
我們今天就講到序分的證信序,下禮拜繼續說明「發起序」,希望各位下星期再來一起研討《金剛經》。祝各位吉祥如意!